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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阳修与滁州

日期:2007-10-22 作者:admin 阅读次数:字体:[] [] []
    欧阳修(1007—1072),字永叔,号醉翁,晚年又号六一居士。他是北宋著名政治家,卓越的文学家,一代散文宗师。
    庆历五年(1045)十月,欧阳修因受庆历新政失败的牵连和所谓“张甥案”的影响,二度被贬,前来滁州就任知州。欧阳修初来时,对新政失败表示过无可奈何的哀叹,对自己遭谗受贬产生过怨愤情绪。好在滁州是山城小郡,地僻事简,有较多的时间游乐和著述,便自觉“日渐有趣”了。还使他欣喜的是,这里“饮食之物,奉亲颇便”,连老母亲的病也好多了。此时,他深有体会,投闲置散,逍遥于外官,不是坏事,还有利于躲避政治构陷呢。
    欧阳修知滁期间,勤于职守,治绩显著,在推进文学革新和文学创作上也取得了一生中最为辉煌的成就。最能体现“六一风格”的经典名篇《醉翁亭记》,就诞生在这一期间。因之,与滁州结下了难以泯灭的人情、文情、山水情,亦留下了千古美妙的话题。
 
一、开发胜景    喜同民乐
    滁州城西有丰山、琅琊诸山,山林茂密,植被原始,天然景致幽雅清丽。欧阳修政余常携几位雅僚游山赏景。山游中,他特别留心这里碧澄的山泉。因为他精擅品茗,对水质又有极高的评鉴能力。唐代李幼卿开发的庶子泉是他慕名已久的名泉。至于让泉、醴泉、白龙泉……在不长的时间里都品饮过了。在到任的第二年春上一天,他命小吏去醴泉取水冲泡新茶。饮后顿觉甘馥爽洁,异于醴泉,便追问究竟。小吏实说后,欧公即去寻源,有诗记实:“踏石弄清流,寻源入幽谷。泉傍野人家,四面深篁竹。”欧公终于在深山谷中寻得了泉源,而且周围形势峻美,三面竹岭回抱,一面高峰壁立。为了更好地利用这一美泉资源,让州民欣赏到这里的幽景,欧公决策进行开发。“于是疏泉凿石,辟地以为亭,而与滁人往游其间。”为此,他亲自为泉命名幽谷泉,为亭命名丰乐亭,并写下散文名篇《丰乐亭记》。
丰乐亭、幽谷泉建好后,欧公频频给诗朋文友写信,邀其来游并乞赠诗文。韩琦是庆历新政主将之一,他已先于欧公贬守扬州了。当他闻知欧公雅举,特遣人送来扬州名花细芍药十株。欧公将其分植于丰乐亭畔和幽谷泉边,并复函韩公致谢:“方惜此幽致,思得佳木美草植之,忽辱宠示芍药十种,岂胜欣荷。”
    为了点缀亭上风光,欧阳修还特地从州东五里外的菱溪移来一“怪石”,“立于新亭面幽谷”,以供“滁人岁时嬉游之好”。此菱溪大石原为五代时一官家遗物。欧公访得后,以“三犊曳二轮”大车搬运。穿城而过时,万人空巷,争相观看,传为一时美谈。欧公好友、著名诗人梅尧臣诗中亦记有这些逸事:“近移溪上石,怪古苍藓惹。芍药广陵来,山卉杂夭冶。春禽时相鸣,宾从不应寡。”
    丰乐亭“负城而近”,州人举步可达,常“行到亭西逢太守”。就连山里的村姑山妇也常插红戴绿结伴嬉游。欧公也写有谐趣诗:“看花游女不知丑,古妆野态争花红……主人勿笑花与女,嗟尔自是花前翁。”可见欧公既能喜同民乐,又风趣幽默。这对于封建官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。
    欧公对自己的“杰作”自然是欣赏的,“登临无厌烦”。但在自得之余,似乎觉得亭林略显孤零些了,于是又构想在丰乐亭东数百步得山之高处,再建一亭。此亭命名“醒心”,取韩愈《北湖》诗句“闻说游湖棹,寻常到此回。应留醒心处,准拟醉时来”之意。不久,他的学生曾巩前来问学,便命其作《醒心亭记》记之。
    丰山东北麓经欧公匠心独运的构造,初步形成了亭林蔚然、幽泉鸣涧、花木扶疏的胜景。他的挚友苏舜钦、梅尧臣、刘分攵 等纷纷寄来新诗贺颂。青年王安石崇拜欧公的道德、文章,也写来骚体诗《幽谷泉》一首表达他的向往之情:“山有木兮谷有泉,公与客兮醉其间。”“公一朝兮去我,我岁岁兮来游。”
 
二、记滁散文  独树高标
    欧阳修是唐宋散文八大家中宋六家之首。他上继韩(愈)柳(宗元),下启三苏(苏询、苏轼、苏辙)、王(安石)曾(巩),是宋代诗文革新运动的实际领袖,是继往开来的文学宗师。他在滁州写下的散文《丰乐亭记》、《醉翁亭记》、《菱溪石记》风格独特,被誉为开创一代风气的杰出散文,代表着宋代散文革新的最高成就,也是确立他在文学史上地位的代表作。
    欧阳修重视对汉唐散文,特别是对于韩愈散文的学习,大胆地变古创新,形成自己的风格。欧文风格体现在议论和叙事都能写得明畅简洁,丰满生动;抒情散文写人、写事、写景,擅以极其简练的笔墨渲染十分浓厚的抒情气氛。三篇记滁散文都精彩地体现了这些基本风格。
    就《丰乐亭记》、《菱溪石记》的写作而言,其笔法相同。开篇都是交代背景,继之是回顾历史、考据原委,接下是叙事、议论、寄慨抒情。整篇结构极其严谨,首尾呼应有致,语言简洁流畅,是难以挑剔的好文章。若要严格点说,多少还带有些唐代散文的程式痕迹。但当《醉翁亭记》出现后,他的散文创作真正出现一个全新的天地。
    《醉翁亭记》层次清晰,结构新颖。文章入手先整体后局部,层层脱卸,步步深入。由“环滁皆山”到“西南诸峰”,再缩小范围到“琅琊也”。又由山引出水,再点出亭。对自然风光的描写,则抓住四季之内、一天之中的典型景物的特征着力渲染。对人物活动的描写,也是由大场面的“滁人游也”到“太守宴也”、“众宾欢也”的小厅堂,最后才写自己“太守醉也”。如此写来,真是独出机杼,前无古人。
    《醉翁亭记》语言锤炼功夫极深。人们都熟知欧阳修反复修改《醉翁亭记》原稿中叙列滁州四方诸山的几十字的故事。南宋大学者朱熹认为,“环滁皆山也”五字是“改到妙处了”。其次虚词的妙用更是该文最鲜明的特点。如文中连用21个“也”字、24个“而”字,使文章婉转跌宕,余韵悠长,形成声韵幽美的咏叹调,被叹为“欧阳一绝”。
    《醉翁亭记》散文句式运用灵活,表达效果极佳。文章吸收汉赋的铺陈手法和六朝五代骈俪的优点,骈散结合,长短错落,变化多姿。特别是对偶句式运用灵活,有工对,有意对,有一句对、二句对、三句对,也有四字对、六字对,加强了文章的层次色彩和音乐节奏感,达到最佳表达效果。
    《醉翁亭记》的问世,最终使宋之古文创作摆脱了晚唐五代的影响,树立起一面时代的旗帜。
    此外,欧阳修居滁期间,还为推进宋代诗文革新运动做了大量的组织准备工作。一是加强与师友辈的梅尧臣、苏舜钦、韩琦、富弼、杜衍、范仲淹等士大夫诗人、文学家的联络,二是积极培养青年后学。前来问学解惑的有曾巩、徐无党、徐无逸、王回、王向等。同时,欧公与友朋、门生的酬唱赠答又大大地丰富了滁州地方文学,有力地促进了这里的文化发展。
三、“宽简”治政  唯愿年丰
    北宋时,滁州属淮南东路的一个荒僻的小州,声名不显,经常是贬官任所。宋初时贤臣王禹偁贬守这里,留下了甘棠遗爱。欧阳修到任后,引王禹偁的“宽政”为同调,再三表明“继前贤迹”的心愿。历史证明,欧阳修在滁州是勤政尽职、仁民爱物的,做了许多实在的利民事情。如今仍可在欧公居滁期间的奏议、表章、书简中查出原始的“治事”资料来。如有引导州民勤劳耕作、辟教场集州兵、弓手阅其习射的,还有疏凿幽谷泉、构建丰乐亭……以及修城隍等。难怪后人评价“盖公之于滁,非徒山水之娱。”
    欧阳修治政的理论基础是“人情说”、“宽简说”和“爱民说”。他主张政治措施要符合人情事理,作风要平易求实。知滁期间写下的《汉高祖赛雨文》颇能说明他的施政思想。他推举古之为政,“率人甚勤,备灾甚谨,自勉甚笃,劝农节用,均丰补歉,虽有水旱之年,无有饥之民。”实践证明他是这样做的,也是卓有成效的。他到任第二年,全州岁物丰成,人心欢悦,所以建了丰乐亭,继而又建醒心亭。第三年就遇上了灾年,先涝后旱,午秋二季大大减产,但并未出现“饥民”和逃荒现象。这明显是“谨慎备灾,节约开支,均丰补歉”的成果。也就是在这一年,州府还实施了一项修城隍(无水城壕)的大工程。
    这项工程是把唐初保留下来的周长7里258步的城隍向南增廓至9里18步,由原来的四门增为六门。这在当时算是空前规模了,并由此确定了宋代滁州城规模格局,也就是今日的城关旧址,是个标志性城池。这项工程耗用大米1300石,出用民工6000人,说明当时民力还是比较宽舒的,也是实施“宽政”,没有超量征收带来的结果。
    在“以农为本”的古代中国,雨水适量与否是收成丰歉的关键因素。因之,农业对雨水的依赖性造成古人对神的盲目崇拜心理,从而祈求风调雨顺又成为一种文化信仰的表现了。欧阳修曾多次带领州民上丰山汉高祖庙前祈雨。好在还可以从他的祈文中了解其为政的一个侧面。他知滁期间共有五篇祭文。庆历七年(1047)进入夏秋后,几十天干旱无雨。祈文写道:“民田待雨急矣,吏知人力不能为焉,犹竭其而不已。”可见欧公并未全信神灵,而是竭力组织抗旱的。祭文接下写道:“当无事之时,不能勤民于农,而亡(无)备灾之具,一月不雨,使民惶惶,又不自责以修其阙而辄于神。赖神聪明,知厥过之在吏,闵斯民之哀,赐之丰年。”祈文深刻地检讨自己,责备自己治政不力,表明欧公坦诚的胸襟和爱民的情怀。从祈雨文中还可以看出,欧公所追求的乃是“宽政岁丰”的理想。明人晋江苏茂相在醉翁亭前留诗:“为政风流乐岁丰,每将公事了亭中。泉香鸟语还依旧,太守何人似醉翁。”至今人们仍觉得这个评价评出了欧公为政风范,是十分公允精当的。
 
四、情结不泯   思滁永年
    欧阳修在滁州的后期,北宋政权中枢有些微妙变化。庆历七年(1047)十二月,朝廷给欧公晋爵赐勋,“加上骑都尉,进封开国伯,加食邑三百户”。这一殊荣,在外臣中是不多见的。庆历八年一月,文彦博当了宰相,他主张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,十分看重有才能的士人。他称赞欧阳修“智虑淹通,文藻敏丽,善谈当世之务……”当年二月欧公即移知重镇扬州。二月十六日欧公离滁赴扬,他极力抑制内心惜别之情留诗:“花光浓烂柳清明,酌酒花前送我行。我亦且如常日醉,莫教弦管作离声。”在此以后,欧阳修又常有变动,官居多处。但不论是守扬知颍、留守南京(商丘),还是返朝居京、最后归颖,也不论是由贬官而宠臣以至显赫勋贵,始终未能忘却滁山之胜、滁水之情。
    欧阳修到扬州不久即寄诗接任知州张方平和原僚属谢判官,抒发思念之情。诗中写道:“闻道西亭偶独登,怅然怀我未忘情。新花自向游人笑,啼鸟犹为旧时声。因拂醉题诗句在,应怜手种树阴成。须知别后无由到,莫厌频携野客行。”据说欧公别后真的“无由”重返故地,常引为终身憾事。
    欧阳修守扬州不足一年,便自请颖州。居颖期间与滁州旧友新知交往频繁。其中有书刻《醉翁亭记》首碑的陈知明,还有旧友谢缜等。谢缜在一年之内曾二去颖州。欧公每次都赠诗倾吐思滁之情。第一次赠诗《思二亭》二首:“吾思醉翁亭,醉翁名自我。山林本我性,章服偶包裹……”“吾思丰乐亭,魂梦不在身。三年永阳谪,幽谷最来频……”谢缜第二次去颖州时,将要赴任余姚县令,特向欧公辞行。欧公为老友升迁而高兴,亦为他早年吟诗种花雅事津津乐道:“滁南幽谷抱山斜,我凿清泉子种花。故事已传遗老说,世人今作图画夸。金闺引籍子方壮,白发盈簪我可嗟。试问弦歌为县政,何如尊俎乐无涯。”诗中颂扬孔子弟子子游“弦歌为政”的宽简仁厚,实际上是对他滁上旧政的夸耀和怀念。
    至和二年(1055),49岁的欧阳修出使辽国契丹,中途与老友音乐家沈遵相会。在亲聆沈遵为欧公“援琴写取”的《醉翁吟三迭》后,激动不已,后作长歌相赠并以楚辞体填词《醉翁吟》抒写当年滁山的优游年华。
    嘉祐六年(1061),55岁的欧阳修“衰病日增”,常萌发退隐之志,怀旧思绪日重。秋时某日,在官邸西斋翻检旧作,竟情不自禁地提笔在《醉翁亭记》一文的后页上写道:“思滁之胜,绝不可见也!”可见思念程度已近极致了。而当他65岁致仕选定颖州定居时,仍未忘却滁州那段潇洒生活,诗中写道:“豪横当年气如虹,萧条晚节鬓如蓬。欲知颖水新居士,即是滁山旧醉翁。”
    纵观欧阳修的一生,他为中华文化的繁荣作出了巨大而又杰出的贡献,同时也给我们滁州这一方山水增添了无限光彩。